遗体无人认领
在殡仪馆大门左边,立着一排公告栏。公告栏右边,则贴着超期寄存骨灰的情况表。盒骨灰在年就应该被家人领走,但是直到年6月12日,遗体依然无人认领。一些人不知姓名,被命名为胡母陈氏、梁英红之婴、罗北平之B,有人干脆是一个编号,A无名氏。
广州街边流浪汉。无人认领尸体曾以学徒、民工或者流浪者的身份,生活在城中村、隔断间甚至桥下江边。受访者供图
文|新京报记者罗婷编辑|胡杰
校对|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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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1号清晨,号房那位胖先生倒在了房间里。
几个小时后,邻居发现他去世,报了警。
在广州市海珠区金紫里直街的这间群租房里,49岁的他占据了一个10平米不到的隔断间,月租元,他住了5年。
胖,是这位先生给房东和邻居们留下的唯一印象。直到去世,人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有无亲人。
28天后,他成了编号A,和其他18位死者一起,被挂上了“广州无人认领尸体查询网”。照片、死因、死亡地点、身高……简单的十一栏信息,定义了他们的一生。
这个网站属于广州市殡葬服务中心,是全国第一家公开无人认领尸体信息的网站。广州每年有超过名死者的遗体无人认领,都会在此公示。
根据有限的信息,我们去寻找这些无主遗体生前的故事——
在这个超级大都市里,这些无人认领尸体曾以学徒、民工或者流浪者的身份,生活在城中村、隔断间甚至桥下江边。他们奋斗过也被温暖过,最终死于车祸、饥饿、疾病和命运的无常。
广州市殡仪馆无人认领尸体公告栏。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公告栏里的死者
常住人口超过万的广州城,每年至少要举行0场葬礼。规模最大的广州市殡仪馆,年处理遗体多具,业务量位居全国第一。
殡仪馆主礼楼的26个告别厅在分割好的5个时段里都塞满了悲伤肃穆的人群。年轻女孩的告别会上,摆着沾满露水的红玫瑰。生前声名显赫的逝者,葬礼会安排在可容纳人的告别厅。
无人认领的遗体,则是热闹的反面——
在殡仪馆大门左边,立着一排公告栏。左边贴着无人认领尸体的资料。按规定,这些遗体将在公告栏和网上同步公告两个月。
公告栏右边,则贴着超期寄存骨灰的情况表。盒骨灰在年就应该被家人领走,但是直到年6月12日,依然所托无人。一些人不知姓名,被命名为胡母陈氏、梁英红之婴、罗北平之B,有人干脆是一个编号,A无名氏。
早在年,广州市殡仪馆就曾披露数据,称冷藏库中还有具无人认领的遗体。火葬场则积压着近0具无主骨灰。
没人来凭吊这些休止的生命。他们会被塞入尸袋,被黑色金杯车运到广州市殡仪馆。几年前,运尸车车身写有大大的“广州殡仪馆”字样,在外停车十分不便,后来只好改成了放在前窗可移动的字牌。
接着,他们会被送入殡仪馆的冷藏库,或进入冷柜,或搁上货架。工作人员会把遗体进行防腐处理,把面容修饰到至少可以拍照识别的程度。如果实在破碎,他们就不会在网上刊出照片。
两个月过去了,仍没有找到亲属,或是亲属仍不来认领遗体,他们会被包裹着火化。他们生前的故事,将随遗体一同火化,成为永远的谜面。
广州街边的流浪汉,夜里睡在路边。
城中村里,卑微死与生
没人知道去世前,号房的胖先生在出租屋里度过了怎样的五年。
在金紫里直街寻找号房先生的家,要穿过隧道一样漫长狭窄的巷子。“隧道”里抬头,只剩一线青天,被乱搭的电线切割成更碎的碎片。空气里流动着菜叶、辣椒、腐坏水果的味道,坑坑洼洼的地面积着一滩滩水,人走过时要格外小心。
在邻居号住户阿祥眼里,这位先生沉默少言。他每天早晨七点出门,骑着银色的捷安特单车到滨江路,靠向游客兜售杂货为生。
如今那辆车还停在楼梯间,蓝色的塑料篓里散落着圆珠笔、胶布。一小袋莲蓬,已经干枯成灰黑色。房间被上了锁,门上还有他写过的几个大字,“请兄弟无使吵”,这是广东话。
他讲粤语,阿祥听不懂,他们几乎不交流。只有一次,他的手机被偷,借阿祥的手机打电话。他告诉阿祥,自己有个女儿在读高中,但他逢年过节几乎从不回家。
他身高差不多1.70米,“至少有斤”,有心脏病和高血压,常“呼呼”地喘气,看到邻居们吃肉、吃猪蹄,有时会先羡慕,嫌弃自己“只能吃青菜,还这么胖”。
他住的隔断间,一层楼隔开了8间房,每间不过10平米,房租在每月元上下。屋里一扇30厘米宽的窗户,推都推不开,没有一丝风,漏着一点点光。他有时不开灯,只就着这点光在屋内摸索。
这是阿祥所知道的关于号房先生的全部信息。房东则知道得更少,他只在每个月9号上门收一次租金。租房时,他甚至不看租客的身份证。
他死了,阿祥也没嫌晦气搬走,“都是打工的人,哪来的功夫折腾呢。”
如果在广州城的地图上给逝者的死亡地点描点,你会发现,大多数时候点都会落在某个城中村。海珠区的康乐村、白云区的长红村、天河区的石牌村、荔湾区的芳村……它们杂乱、错落,就夹在闹市之中,紧挨着摩天楼群。
康乐中约南新街8巷。握手楼、窄巷子,闪烁的灯牌,密密匝匝的小作坊,是广州城中村的常态。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巷子里的餐馆,8块钱能吃一碗米饭不限量的盖饭;不到五百块,就能租间屋子。根据广州年3月的数据,这座城市里登记在册的外来人员有多万人。
从警十几年,白云区公安分局嘉禾派出所民警刘春斌的工作,就是在城中村穿街走巷。这个派出所近10平方公里的辖区内,遍布小作坊、皆是握手楼。他说,每年他们至少要处理3起租客独自死在出租屋内的案子。
出租屋内的生活是孤独的,人与社会的关系可以完全切割干净。刘春斌说,“在群租房里去世的,一般是去世好几天,被隔壁邻居闻到臭味,打电话给房东,才发现人死了。”
年4月28号,编号A的男子在嘉禾派出所辖区内猝死。这位51岁的先生一直独居,在附近打零工为生,死后至少3天,尸体传出臭味,才被邻居发现,房东报了警。派出所联系了家人,却不知为何没人去认领遗体。
年12月24日,平安夜。编号A的25岁的青年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个不平安的夜晚。在嘉禾街南8巷,他找了一间出租屋,交了3天房费,关好屋门,在房内点燃一盆炭火,结束了生命。
死者的遗体被带走时,住户们都抻长了脖子,在门口呆呆地看上一会儿,又散了。这个陌生人是谁?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家人朋友?皆不为人所知。
广州街边的流浪汉,搭起了简易帐篷。
意外比明天更先来临
命运永远充满未知。
死于意外,没来得及留下个人信息,是遗体无人认领的一个原因。
今年3月8日,编号A的男孩没有从火灾中逃出来。
那场发生在海珠区康乐村的大火烧了近四个小时。房子被烧得焦黑,三个月过去,门口仍贴着封条。
康乐中约南新街8巷号房,3月8日发生火灾,是那位20岁男孩的遇难地。门上至今还贴着封条。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这间屋子打了隔断,50平不到的面积,放了至少3张床。火灭后,保洁员李青娥上去看到,男孩的遗体躺在客厅中间。她以为是制衣厂的人体模具,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手腕还在流血。
他姓甚名谁,来自哪里,警方也一无所知。大家只晓得,他大概是附近制衣厂里的学徒工,租住在此。这些制衣厂里都是年轻的男学徒,电脑绣花、激光烧花、冲孔、珠边……早八点到晚七点,一个月上班30天,挣块钱。
去世时,他20岁。
4月26号,编号A号的先生在海珠区一处仓库被他的债主杀死。这位45岁的布匹店铺老板来自福建,欠他的同乡上百万元,都是“三角债”,根本无力偿还。事发前,邻居曾听到他们大声吵架的声音,但谁都没想到,讨债者提着20厘米长的匕首上了门,事后还自己报了警。
4月26号下午3时许,编号A号的先生被他的债主杀死。附近商铺老板向我们展示了他那天的哪里看白癜风最专业治疗白癜风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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